“恩门早再来库嗲嗲！”电梯里小女孩稚嫩的嗓音吸引了正低着头的我，一本正经的语气，经由黎里口音转出，带着淳朴的执着。有个中年男声含笑应下：“你本来就每天来呀。”我的视线上移，与男声的发出者打了声招呼，是我们科里老病人张美林的儿子。
　　张美林，几近花甲之年，却在2015年5月遭遇横祸，颅脑外伤，急诊手术抢救回生命后断断续续在我科住院长达9个月，颅骨修补后正式出院调养，当时仍旧保留鼻饲，能在两个成年人的搀扶下蹒跚而行。
　　张美林能恢复成这个样子已是出乎我们的意料。在颅骨修补前，张美林还处于牙牙学语，生活不能自理的状态。在他住院的那段时间里，我每次路过他的房间，习惯性的向里张望，他一直都是卧枕而眠，即便是少有的清醒状态，也是懵懂的一如他新生的孙女。而他儿子的背影却始终忙碌，嘴也一刻不停，与他的父亲回忆儿时的趣事，畅谈人生的选择，还有，小孙女的成长。
　　某一天科里大查房，我看见张美林居然坐在床边的凳子上，右手一把抓着牙刷，略带迟疑的咧着嘴看着我们，口中的肥皂沫顺着嘴角滴入儿子端着的盆里。“诶诶，当心点，擦擦。”儿子边说边动，而后扶着张美林的手腕，将牙刷再次放入他嘴里：“我们刷刷牙齿。”语气俨然是一位父亲对小儿的引导。
　　照顾的闲暇，我与他聊天，问起“累吗？”
　　“肯定累啊，相当于要教导两个小孩”。
　　“那……”
　　“我只是教教他他以前教会我的事。”
　　时间慢慢溜走，留下了一堆的惊喜。张美林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，能做的事情越来越多，甚至可以写下自己和儿子的名字。虽然他的动作笨拙，也总是把周围弄的一塌糊涂，可他向来话多的儿子总是静静地收拾着一切。2016年1月份，张美林出院调养。
　　前几日，张美林再次住到我们病区，生活基本可以自理，只是独自走路还是有些费力，他的儿子牵着他的手，上午下午两次反复往来于病区的走廊上，陪着他完成每天的肢体康复任务。累了就在走廊尽头的阳光里聊聊天，儿子也会诱导父亲做一些“高难度”的动作：“你看，我可以拉着栏杆蹲下来，你啊行？”张美林起先也只是笑，然后特别缓慢地蹲下，扭头看向儿子，不说话，就看着，直到儿子说了类似表扬的话语才慢慢站起来。这样“幼稚”的举动里包含多少老父亲对儿子的依恋我并不太清楚，但是当张美林扭头时候，阳光打在他脸上，映着他的笑脸，那一刻他浑身散发出的温暖却是一直通到了我的心底。
　　“我只是教教他他以前教会我的事。”张美林儿子的话一直在我心里，百转千回。我们这一辈的成长，总仿佛是偷着上一辈的时间，我们长得越快，他们老的越快。请不要嫌弃他们变得迟钝，因为他们曾经都是我们心中的超人。
　　小时候你牵着我认识世界，那么现在，我牵着你对抗命运。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（脑外科 王建君）